Léonie

C'est bon!

2015年清明小记

清明节小长假,翘了一天班,本来是放周六到周一,我周四就走了。我爹还是到高铁站接我,T说“他就忘记上次为了接你而被扣18分的血泪史了吗?”我笑,算他预先知道了一定会被扣掉这么多分,也还是会来的吧。
周日清明节回老家扫墓,祖宗们的坟头长满了各种植物,等着我们一年一度的清理,仅仅几分钟的热闹后又回归平静,坟头的野草继续春风吹又生。往年扫墓时烧纸钱的活儿都是我包的,但是我今年戴了隐形眼镜,所以看到跟火有关的东西都躲得远远的,一边内疚自己今年的扫墓很不走心,一边跟婶婶们讨论一下坟里的祖宗在我多大的时候去世的,等父辈们把杂草割干净了,把祭祀的食物摆好了,小堂弟烧好纸钱了,鞭炮放完了,我就过去跪下拜一拜。
突然想到,等我以后有了儿女,到清明节的时候还会回来看这些太婆太公和爷爷吗?到时候他们的坟头一定又长满了杂草,我还能认得来的路吗?到那个时候我还能认真地对我的孩子说这里埋葬着你的谁吗?
人们也真是奇怪,明知道人死后什么都留不下,却为何每年要去拜祭,也许只是给一个机会让曾经很熟悉的兄弟姐妹们相聚,大家各自分享一些与已故人的故事,就会让他们感觉回到了往日时光,你瞧,大家说起话来还似儿时般熟络呢。
今日是清明节后第一天,我们跟随母亲回娘家,参加她的堂兄的丧礼,也就是我的表舅舅,大姨们说他是因为太较劲,大儿子结婚多年直到去年才生下一孩,小儿子快40岁了却一直没有结婚,他是忧虑而亡的。小儿子我认得,在我娘跟我爹恋爱的时候,他跟我爹有过一张合影,我印象很深刻,照片里浓眉大眼的帅气少年笑得灿烂好似向日葵,今日看到他,还是依稀能看到儿时的影子,往日英气的眉目间散发着藏不住的憔悴,站在亡父的棺椁旁,穿着孝衣,面无表情,清瘦且疲倦。他是否在忏悔自己没能在父亲走之前建立一个家庭让父亲放心?
我始终觉得死亡这种事情总是要一个一个按顺序来的,我的爷爷辈还有很多老人尚在人世,我以为离我爹娘老去还有很久。可是今天这位表舅舅的丧礼使我变得惶恐,怎么是舅舅?!那是我娘亲的哥哥,怎么这么年轻就去世了!!脑子里瞬间浮现出来的词居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突然就很难过,我觉得我还是个孩子,我小时候,不,几年前才在村里玩,那时候我每年暑假都和母亲一同回来,住在外婆家,泥房子的房檐上有一个燕窝,是真的燕窝!每天燕子都会回来,房子里到处都是一坨坨白色的鸟屎。那时候还是唱“小燕子穿花衣”的年纪,所以特别高兴燕子能够在自己外婆家著窝。晚上在那座泥房子里点着煤油灯吃饭,吃完饭听着母亲和外婆和大姨她们一堆女人几千只鸭子用乡音聊东家长西家短,几乎每个夜晚我都是在这堆鸭子中睡着的,但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吵。早上起来吃了早餐后我就会迫不及待跑到村口大姨上班的供销社去,偌大的店面只有大姨一个售货员,柜台也超级大,我一过去就会上柜台上打滚,那层层叠叠的货架和柜台就是我的秘密花园,花园里有我想吃的但是母亲不允许我吃的零食和雪糕,还有许多我觉得很新奇的玩意儿,打油的小桶和漏斗,大人卷烟用的纸,大小不一的透明胶,铝制的碗筷,成卷的布匹等等,我一有空就往这里跑,当然花园中对我最重要的必须是干脆面和雪糕。那时候觉得大姨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呀,对我很好,不会像妈妈那样凶我,有这么个巨大的百宝箱,还有一个我玩累了就会背我回外婆家睡觉的女儿。小时候我的每个暑假都是这样过的,这也是我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
后来,供销社倒闭了,大姨也举家搬迁到镇上了,供销社早已经被政府卖给别人另砌新墙,再后来,外婆去世,我们都很少回村里了。但就算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还是感觉仿若昨日,为何今日就要送走大姨们的哥哥?我不敢想象下一次要送的是谁,当初的女神大姨早已白了头,姐姐生了一双男孩快十来岁,我也不再是当初那个看到一张小纸片都觉得好玩的小姑娘,这一切都让我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们都在拼命维持记忆中的相貌,都在假装一切不曾变化,但却于事无补,不管我多么不愿面对,时光在人们身上留下的印记是无法磨灭的,你见或不见,它就在那里,只增不减。
忽然想到龙应台的目送,她写,父母在,兄弟姐妹间还能热热闹闹相聚,看望父母,当父母故去,仿佛维系他们之间的纽带轰然倒塌,从此渐行渐远散落在天涯。就像年代久远的老祖宗们的坟,早已被杂草风沙覆盖被雨水打湿被狂风吹散,后代们再也找不到,从此世上再没有他们的存在。
也许是清明节让我徒增感伤,也许是世事无常让我异常感性,但事实就是,每个人都逃脱不了消失的宿命,也没人能逃过出生的宿命,将对已逝人的怀念转化成对新生命的珍重,不管最后他们幻化成风霜雨雪还是喧嚣尘土,就算最后缅怀祖宗的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和辈分,但起码能够感受到流淌在身体中那份热血的力量。
这就是我们所说的,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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